5.阅读下面的文字,完成问题。父亲的礼节课高晓春①父亲出生于民国初年,从小饱读诗书,长大教书育人,深谙礼节。
②从我记事起,他就教育我要“站有站相,坐有坐相”。在日常生活中,父亲讲的这八个字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可不简单。一次三舅来我家做客,父亲忙着让座端茶,三舅笑着坐了下来,我也跟着坐下来,还跷着二郎腿。父亲见状,推了推眼镜,瞪着眼对我说;“尊者坐,卑者立。三舅坐着,你就应该站着,坐下情有可原,可你还跷二郎腿,实在大不敬!”我的脸一下红到耳根,吓得慌忙站起身。“算了,算了,伢子还小呢?”尽管三舅打圆场,可父亲仍旧口气强硬,“不行,不行,从小听八十……”后来,跷二郎腿的习惯仍反复发作,但想到父亲射出的冷峻目光,我便悄悄地将两腿放平行,正襟危坐起来。
③年近古稀,他痴迷柳公权的《玄秘塔碑》,乡兽医站的姚站长也酷爱柳体字,那天特意拜访父亲,两人见面寒暄后,他见到父亲临摹的《玄秘塔碑》书法,两眼放光,右手敲着桌子兴奋地说:“高老师,好字,继承了柳体的骨力健劲,可以以假乱真了。”听罢,父亲收起笑靥,慌忙站起身,唯唯诺诺地说道:“岂能,岂能,承蒙姚站长垂青,拙作,祈求赐教!”姚站长起身告辞,跨上自行车的瞬间,父亲又向他鞠了一躬,目送他渐渐远去。父亲的谦谦君子形象,我看在眼里,记在心上。
④一次,父亲带我到庄邻家吃酒,当亲朋好友坐上八仙桌,我茫然不知道自己座位在哪儿,父亲轻声地对我耳边说:“你就坐在西面,朝门方向最长,那是长者的座位。”彼时庄稼人的栖居屋为清一色的大门朝南。席间,父亲走下座位到长者的面前敬酒,谦逊地说:“鄙人……”其实,中国人聚餐座席有一条原则,叫“在朝序爵,在野序齿”,我年幼,父亲叫我坐西面,他是按礼节来的。那天吃完酒,我闹脾气,父亲起身对长者打拱,面露愧色地说:“失陪,失陪,小孩要回家了……”
⑤小学三年级开学季,父亲将我带到马老师家中,师母告诉我们,马老师有事,临时外出了。我红着脸拉着父亲的手要回家,父亲站在马老师家门口,说:“还是等一会儿吧。”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,他搀着我,就这样恭恭敬敬地站立着,还给我讲“程门立雪”的典故。后来,马老师回家见状,连忙把我们请到他家堂屋,执意留我俩吃饭。席间,看见红烧肉,我连忙伸出筷子,父亲向我瞪眼。瞬间,我缩回了筷子。马老师见状笑着揉①了两块肉给我,说:“高老师,你对哲嗣太严格了。”父亲笑了笑,回了句:“嘿嘿,还哲嗣?犬子还没懂事呢。马老师,玉不琢,不成器啊!”一席话,说得桌上宾客乐呵呵的。
⑥回家的路上,父亲和蔼地开导我说:“或饮食,或起居,长者先,幼者后,你是晚辈,长辈不动筷子,你怎么能先伸手呢?牢记起居饮食应尊长在前,从今往后一定要注意!”我心里蓦然一凛,嘴里答应着,快步上前连忙抓着他那双温暖的大手。
⑦放暑假是儿时最快乐的时光。一天我和广春在水里游泳,发现水中央有墨绿色的菱叶。于是,我俩便抢着摘“家菱”。水性没有我好的广春便落在我身后。突然,他顺手从河边操起破砖砸向我。霎时,我脑门鲜血直流,下意识地捂住伤口。这时,广春吓跑了,我只能悻悻地回家。晚上,他父亲特意来我家赔礼道歉,父亲淡然地说:“孩子只要没有什么大事就算了。”临别时,他父亲从口袋中掏出两个又大又圆的鹅蛋,说送给我补补身体。父亲慌忙摆手,急切地说:“小孩子没有谁对谁错。鹅蛋坚决不收!”谁知广春的父亲站在门前不走,口中还嗫嚅着:“高老师,我真过意不去,家中就两个鹅蛋……”父亲见他一副憨厚腼腆的模样,遂转身从房间的罐中找到六个鸡蛋,趋步将鸡蛋往他手中硬塞。“这个你收下,不然,鹅蛋请你带走,有来无往非礼也嘛。”父亲语气坚决,板着面孔说。
⑧广春的父亲走后,我嘟着小嘴巴,怅然若失,觉得父亲太老实呆板了。父亲纡徐②地走到我身边,拍了我肩膀两下,微笑说:“你现在还疼吗?只是轻伤,人,要严以律己,宽以待人。”父亲说着收起笑靥。“他爸爸送我两个大鹅蛋,我送他六个鸡蛋也是应该的。”我听了直着眼咬了咬嘴唇,嘘了口气。
⑨“少年若天成,习惯成自然。”虽说父亲走了多年,可他教我的那些礼节却深深地影响了我,教育我时刻不敢狂妄自大,谦卑而自省地生活。(《散文选刊。下半月》2021年第9期)【注释】①搛(jiān):(用筷子)夹。②纡(yū)徐:行动缓慢。